□ 王健春
年越走越近,市政工人加班加點地在大街小巷懸掛燈籠,超市抓商機做各種熱銷,小商小販窮巢而出,賣特產(chǎn)、買年畫、賣對聯(lián),因寒冬一時蕭條的街道立馬又熱鬧起來,每當(dāng)此時,兒時記憶和親人念想愈發(fā)濃郁。
“新年到,放鞭炮。穿新衣,戴新帽。蹦蹦跳跳真熱鬧。”這是刻在骨髓里的兒時記憶。寒假不久,母親瞅個晴朗的禮拜天,領(lǐng)我們兄妹挑一家裁縫鋪量體裁衣,我們咧嘴開心,積極配合,那時沒啥換洗衣服,都指望過年這套呢。戴雷鋒帽一定要把兩個帽扇耷下來,這樣才像雷鋒手握鋼槍那張畫像的豪氣,《智取威虎山》楊子榮帶毛的皮棉帽一般買不起,誰要是戴了頂走了樣的皮棉帽,游戲時扮演地主惡霸、漢奸走狗,非他莫屬。新鞋一律是解放鞋,遠(yuǎn)沒老家外婆納的棉鞋暖和,但依然強忍,特別是游戲時不能不穿。
臘八節(jié),母親是一定會熬制臘八粥的,看個個吃的帶勁兒,無比驕傲地讓我們猜食材,大家一口氣數(shù)出十幾種,母親更得意了。小時候,最饞母親炸蠶豆、馓子,那場景、那過程記得清清楚楚,每次起先是母親主動大方地讓我們嘗,過一會兒就是防我們偷,再過一會兒干脆攆我們走,F(xiàn)今好了,商場林立,在超市轉(zhuǎn)一圈,啥都有了。
自記事起,掃揚塵、貼對聯(lián)一直是我和哥哥的,我們各自有了小家后,爸媽大家依然是我們。在自己小家庭,我們傳承爸媽的做法,先指導(dǎo)后放手,逐步交給孩子張羅了。
除夕年夜飯母親最忙,我們住機關(guān)平日吃食堂,母親本不善廚藝,卻偏偏張羅“滿漢全席”。我們成家后,約定逢年過節(jié)每家?guī)Щ厝龢邮巢,由技藝最好的哥哥或大妹掌勺,其余的陪爸媽打牌,母親總不愿當(dāng)甩手,依舊套上象征大廚的圍裙,忙前跑后,不經(jīng)意間又是滿桌滿碗。
年夜飯前,當(dāng)然是發(fā)壓歲錢。我們小時候的紅包是母親裁剪自制的,起先是十張一元一元的新紙幣,隨著年齡的增長年年漲,漲到十張十元大團結(jié)時,我已上中專,自己既不好意思伸手,爸媽也不再給,哥哥和我還約定過年偏不穿新衣,以示自己長大了。兄妹陸續(xù)工作后,輪到我們反哺爸媽了,為避免重樣,都費盡心思為爸媽準(zhǔn)備稱心如意的禮物。爸媽看著成年的兒女們在自己跟前像孩提時代一樣,搶著“匯報”各人成績,末了,還讓自己站出來評理說公道話,怎一個樂喲!老媽又是忙前忙后,把我們孝敬二老的珍貴物品都拿出來,硬塞到她的每一個兒女手中。
時光荏苒,歲月如梭。社會發(fā)展了,家家富裕了,我們孩子的壓歲錢自然享受起新時代雙重多重待遇了,我們給了爺爺奶奶給、外公外婆給,有時候伯伯、姑姑、舅舅、大姨還給,拜個年、走個親戚,我們的腰包癟了,孩子們的口袋卻鼓了。當(dāng)然,孩子們也樂不了幾天,我們的一番教育,最后都乖乖交出充當(dāng)報名費。母親給孩子們壓歲錢很講究,不但事先在紅包上寫上漂亮的祝福語,還要拉住孫兒孫女的手,諄諄教導(dǎo)。
大年三十和初一,電話是接不完的,不是爸媽先打過去,就是老家親人打過來,濃濃的鄉(xiāng)音,熟悉的秦腔,朗朗的笑聲,加上父親插話、母親呵斥,幸福爆滿整屋和每個聽電話的家人。手機普及了,更方便了交流,天南地北的親戚在群里打開視頻,各自在轉(zhuǎn)動的餐桌上就一個一個露臉拜年了。
年夜飯后圍坐一起觀看春節(jié)聯(lián)歡晚會是必須的。小時候,爸媽興致盎然,午夜了還要下餃子,我們等不到“難忘今宵”就一個一個先瞇著了;長大了,爸媽和孩子們撐不住,還沒等倒計時就東倒西歪睡著了。零時臨近,屋外爆竹聲頓時響徹云霄,一時間,夜空成了人們揮毫潑墨的理想畫卷,沖天炮似利劍不時把它戳破,色彩斑斕的煙花又迅速將窟窿補上,電視里歡呼擁抱互拜年,爸媽在拜年電話里吼著向那頭表達(dá)問候,我們手持花筒向喝醉酒似的夜空一個接一個“放飛自我”。孩子們春晚雖然沒看完整,但第二天照樣會哼唱模仿春晚火爆歌和流行語。
爸媽初一、初二一般不出門,一是補看遺漏的春晚以及戲曲晚會、小品晚會和各地方臺春晚,二是守候我們回家、迎接親戚朋友串門拜年。我們領(lǐng)著孩子在游樂場瘋累了,又輾轉(zhuǎn)麻壇、飯桌,品茶“修長城”,煮酒論英雄。
臘月三十上午還有一個重要事,雷打不動,風(fēng)雨無阻,那就是祭祀親人。爸媽是雙雙分配至陜南安家落戶的,退休后回老家次數(shù)漸減,只能默默祈禱,拜托老家親人現(xiàn)場祭拜了。這邊的已逝親人都是親家的,吃了早點,母親就催我們準(zhǔn)備祭品快動身。2018年母親去世后,我們把母親的骨灰安放在她稱為革命公園的烈士陵園旁,那里有革命先驅(qū)廖乾五塑像,有眾多為解放平利而犧牲的先烈,“革命烈士永垂不朽”紀(jì)念碑以及整座山的建筑,是父親擔(dān)任民政局長時期修建的。老家親人來了,母親最喜歡帶他們到這里登山觀景、眺望縣城,每次母親都會驕傲地給他們指我們兄妹及平利親戚的居住位置,我們也總能一眼分辨出爸媽的住處。如今,春夏秋冬,我們在縣城各個角落依舊也能仰望到鑲嵌在綠茵茶樹里的媽媽,今年除夕快到了,我們又有好多知心話要說給媽媽聽。